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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舍命相救云侯世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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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处人迹罕至,今日的左相府上,这个时辰的花园子最是清静,蒂莲睡得舒适安稳,却被雪域一声尖锐警惕的叫声惊得。

    眯起一只眼看向手边的雪域,只见小家伙弓着背毛发倒竖,冲着左前方发出‘呼呼’的呲叫声。

    视线顺着看过去,是假山前五步处的一棵柳树,长长的柳枝婉转垂下随着清风摇曳妩媚婀娜多姿,蒂莲眯眼细看翻身坐起,透过柳树茂密的树冠可见静谧的莲湖内水波飞扬,九曲朱桥旁扑通扑通的生物,若是她没看错。

    “啊西巴!”,咬牙骂了一声,蒂莲猛然起身顺着假山便滑了下去,一边大叫一声,“雪域!”,一边迈开小腿穿过幽径往九曲朱桥跑。

    此时男宾在前院宴席,女眷在后宅宴席,下人们忙的不可开交,除了躲清闲的蒂莲,整个花园子再没什么人可来救这被淹在湖里的倒霉鬼。

    扑到倒霉鬼的落水处,侧头看了一眼九曲桥头一闪无踪的影子,蒂莲俯身趴到桥面边缘,左右打量一眼视线内可及之物,最终没有发现可以借给倒霉鬼攀附的东西。

    湖里的人还在挣扎着,可越来越往下沉,蒂莲起身跺了跺脚,蹬掉鞋子攀上桥栏以标准的入水姿势潜入,转眼靠近那人,伸手一把抓住他肩头示意往桥边靠。

    那人不过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,又瘦弱单薄,蒂莲这小身板拽着他胳膊既然一点都不吃力。

    方才还只知道慌乱扑腾的人,却是一眼便看懂了蒂莲的意思,奈何他不会水,只能单手紧紧抓着蒂莲,蒂莲气急险些破口大骂,一手掐住他麻筋脱开桎梏,一边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顶着他的后腰,借用双腿踩水往桥边靠。

    被她顶着的孩子居然也不再挣扎,甚至用双臂拨水极快的靠近桥边,一手紧紧抓住一丛茂密的莲叶。

    蒂莲冲水而出长长出了口气,呛声道,“抓好了放轻身子,你是沉不下去的,越是乱动死的越快!”

    此时浮出湖面,蒂莲剧烈喘息瞪了身边这倒霉孩子一眼,对视上清澈如波的墨兰色狭长桃花眸,不由一怔,忘了要骂出口的脏话。

    那是一双如深海般澄澈幽静的眸,衬在洁白的肤色上顿时令如笔墨描绘的五官显得格外生动,这个孩子细看大概五六岁,身形消瘦单薄好似下一刻便能折断,难怪那么轻。

    嘟了嘟嘴,见他还静静的看着自己一眨不眨,一边狼狈的抱着满怀莲叶,蒂莲不禁有些忍俊不禁,心道,看你这娃长得这么帅,本姑娘就当一回菩萨好了,这次救你免费了。

    正在两个孩子浮在湖面对望无声时,朱木桥发出被人踩踏的‘咚咚’声,昭示着有人过来。

    蒂莲回神,抬头便见雪域一闪而来扑到桥边冲着自己又叫又跳,抻着脖子看花园子入口处,一时间愣住,为首那人一袭朱红华服冷沉着面色箭步如飞而来,他的身后还跟着长长看不到边的队伍,放眼望去全是男人。

    江洛修本是在宴席敬酒,雪域突然出现窜到他脚边又叫又跳的急躁模样着实吓得他脸色苍白,扔了酒杯便跟着雪域离开,雷打不动的左相大人如此惊慌失措的离去,怎么能不引人猜忌兴奋,入宴众宾客自然纷纷跟随,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,才能令江洛修变了脸色失了分寸。

    “莲儿!”,江洛修健步如飞来的极快,一眼看到泡在湖中的人,心口紧紧一缩,两步到得蒂莲跟前,不顾仪态俯身趴到桥栏上伸手拉她。

    蒂莲眨眨眼,伸出手去,在握住江洛修指尖时一顿,一脸平静的嫩声开口,“爹爹先将他救上去吧,他不会游水的。”

    江洛修闻言脸色一青,看也不看旁边那孩子,抿着唇对蒂莲大声厉斥,“将手给爹爹!”

    蒂莲吓得一哆嗦,连忙张开双臂一把握住他双手,紧接着凌空而起飞出湖面,湿淋淋的被江洛修一把抱住。

    此时身后诸人赶到,谢珩煦最先靠近,见蒂莲赤着玉白的小脚一身狼狈头发披散,素日里朝阳般灿烂的笑脸这时也青了,张口就骂,“你这丫头疯了!疯玩儿到水里去了!”

    蒂莲紧紧趴在江洛修怀里,闻言瞪着眼看谢珩煦,她是救人做好事好不好,为什么都来骂她!抬眼见江洛修面色铁青双目冒火的模样,不由扁嘴委屈极了。

    “妹妹你没事吧。”,江蓠小白担忧的打量她,江家人谢家人到得齐全,都围着蒂莲,却没一人留意湖里还有个人。

    蒂莲撇撇嘴,转头看湖下艰难的攀附在荷叶丛间的孩子,眼见他又要挣扎着沉下去,不由大叫,“谢珩煦你快救他!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救过来,可不能死了!”

    谢珩煦闻言气急,大骂道,“我管他去死!!”

    却是江蓠听了连忙扑到桥边,奈何他人小胳膊短哪里够得着?江邟见状亦过去帮忙,二人蹲到桥栏边携力将湖里那倒霉鬼拉了上来。

    那孩子便没有蒂莲这样的待遇了,一上桥便被扔在地板上,蒂莲蹙眉看着他伏在桥面上剧烈咳嗽,一身玄黑衣衫湿透了紧紧裹着单薄的身形更显消瘦。

    一旁沉着脸没有出声的谢珩源此时才动了,只见他上前蹲下身扶起桥面上的孩子,修挺的眉心皱成川字。

    “世孙为何独自在此处?”

    世孙?蒂莲眨眨眼,歪着头不解的看向江洛修寻求答案。奈何她爹正处在惊怒尚未稳定之际,冷厉瞪了她一眼不说话,抬手粗鲁的抹去她脸上的湖水。

    似是为了印证谢珩源的话,下一刻便听身后静观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浮起一声惊慌沉厚的惊呼。

    “世礼!”

    蒂莲转头,但见一藏蓝锦袍金冠束发的五旬老者脚步踉跄扑过来,一把将那玄黑衣衫的小男孩揽到怀里,神情与方才的江洛修一般无二,既惊又怒仿佛沉着万钧雷霆,一边上下打量小男孩,确认了他没有大碍,接过跟来的侍从脱下的衣服裹住男孩,一边厉声喝问。

    “为何独自离席!是谁将你推下湖水的!!”

    这样沉厉的威呵,震得蒂莲耳膜生疼,不由缩了缩脖子。

    那小男孩此时已停下了咳嗽,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,面色病白唇色浅薄,轻轻摇了摇头,随即抬眼看向蒂莲,深海明珠般的眸子澄静温熙。

    老者见状抿唇,跟着抬眼亦看向同样从水中捞出来的蒂莲,藏黑的眸沉不见底。

    见他这样,蒂莲惊愕的眨了眨眼,随即蹙眉扬声道,“你不要看我,我是救他的人,不是我跳下去,他早就淹死了!”

    老者闻言一怔,阴沉的面色微缓,一手拉住男孩的手,一边站直身子,语气尚算温和道,“本侯并未质问左相千金,只是,你为何与世礼同在这湖中?”

    为什么同在湖中?都说了自己是在救人了!月眸眨了眨,蒂莲看向江洛修,他此时的神色已经恢复淡静无波,见蒂莲看他,薄唇微抿淡淡开口,“今日云侯本是为贺洛修大喜才携世孙而来,世孙在我府上发现如此危及的意外,我左相府需担全部责任,洛修在此替小女向云侯和世孙赔罪。”

    赔罪?蒂莲瞪着眼看自家爹爹,见他眉目凌厉,不由不服气的鼓了鼓腮帮子,清声反驳道,“凭什么我要赔罪?爹爹不讲理,明明是莲儿舍己救人,莲儿没做错!”

    蒂莲的声音清脆软糯却倔强高昂,在场众人闻言纷纷缄默。

    “既然你是救人,就说出云侯世孙是如何落水的。”,一旁的谢珩源沉声开口,与江洛修一般不苟言笑的面上此时有些微沉,眸色闪动看着蒂莲。

    谢珩煦见状有些摸不着头脑,看了自家大哥一眼,又看向沉着脸的姑父和云侯,再看蒂莲皱着眉头眼睛微眯的样子,不由心下一咯噔,坏了,这丫头要发火。

    蒂莲快要气炸了,平生不是个善人的她好不容易做了件善事,居然还要被人怀疑,还要赔礼道歉,这世道还有没有点道理可讲了?好人果然是不好做的!

    狠狠瞪了谢珩源一眼,蒂莲拧着身子从江洛修怀里下来,气的小脸发青,怒极反笑反问道。

    “难道我救人还救错了?我看他要淹死才救他,救他之前还要想想他是怎么落水的,才能考虑救不救吗?”

    江蓠见她如此,不由缩了缩脖子,小声表明自己的立场,“我相信妹妹,妹妹往日虽然古怪胡闹了些,但是心地善良,她不会推世孙下水的。”

    他这样说,还不如不说,蒂莲侧头瞪他,“江蓠!你这是帮我,还是骂我!”

    江蓠委屈的撇嘴,“妹妹。”

    她是喜欢捉弄人,真是往日里捉弄人多了,才会落到今天这个人人怀疑的境地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,蒂莲昂着头委屈的看着江洛修,可怜兮兮的软声道,“爹爹相信莲儿,莲儿这次真的没有捉弄人,不是莲儿把他推下去的。”

    看着这张苍白漂亮的小脸,江洛修蹙了蹙眉,接过下人取来的干衣服裹住她,低缓哄道,“爹爹没有不相信莲儿,我的莲儿即便顽皮些,还不会笨到连自己也掉到水里去。”

    一旁的云侯闻言脸色微沉,紧接着又听江洛修道。

    “只是你来告诉爹爹,既然能来得及救世孙,必然是早先就在不远处的,可有看到他是如何落水的?”

    泪珠子劈啪啪的滚落,蒂莲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,抽了抽鼻子,垂着头丧气道,“莲儿并未看清推他下水的人。”,言罢一顿,猛的转身看向被云侯拉着一直静静看着没有出声的孩子,对上他海水波澜般的眸,蹙眉急声质问,“你为什么不说话!你告诉你祖父是谁推你下水的!”

    蒂莲这才意识到,在别人指责怀疑她的时候,这个被她救了一命的白眼狼竟然一声不吭,哪怕是不感激自己救了他,好歹也要证明自己不是害他的人啊。

    “莲儿!”,一直没插上话的谢珩煦此时开口,蹙眉低声提醒她,“云侯世孙是不会言语的。”

    蒂莲一怔,看了他一眼,再看向那男孩,伸手一指失声道,“你你不会说话?”,随即恍悟,撇嘴道,“难怪掉到湖里不会游水,居然还不喊救命。”

    那男孩闻言眼睑低垂,苍白的脸微微侧过去,看起来竟莫名的落寞。

    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,蒂莲满脸沮丧,便见那沉着脸的云侯眸色威厉开口,却是质问江洛修。

    “左相要本侯相信,一个三岁的女娃娃,能救上一个八岁大的落水男孩吗?令千金果然天赋异禀,三岁便会游湖戏水甚至天生神力了。”

    这就是他怀疑自己的理由?蒂莲恼羞成怒,未等江洛修开口,便上前一步昂着头声色恼怒冷笑道,“蒂莲多谢云侯谬赞,不过蒂莲并非天赋异禀,只是惭愧天性顽劣,才这样早便懂水性;话要如此说,云侯若是不说贵孙已有八岁,依他这副身板,旁人还只道是个四五岁的幼童呢。不论云侯信与不信,蒂莲救了你的金孙是实情,你不知恩图报便罢了,好歹也不要凭着一己猜测冤枉好人,我究竟是推他下水,还是救他一命的人,既然世孙不能开口辨明,想必还是会写的吧?”,言至此侧头,无视一众目瞪口呆的人们,冲着谢珩煦咬牙笑道,“愣着等什么,等我被这位云侯扔下湖水解气么?还不笔墨纸砚伺候着世孙?!”

    谢珩煦苦笑,‘哦’了一声,转身去寻。

    回转过头,蒂莲看了眼面色僵硬呆怔无言的云侯,又看向他身边同样发愣的倒霉鬼白眼狼,皮笑肉不笑的道,“你等会要将字写的漂亮清晰一点,不要让你上了年纪眼花模糊辨不清是非的祖父看不懂,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本姑娘不求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,只求你念在我舍命救你的分上为我恢复人格名誉,我先在这里谢谢你啦。”

    江蓠忍俊不禁垂着头嗤嗤笑出声,江邟温润的面色亦难掩笑意,谢珩源摇摇头一脸无奈,一旁的江洛修此番却是眉宇舒展淡淡勾唇。

    话说到这个份上,看蒂莲如此神情与作为,熟悉她的人若还质疑她便有些说不过去了,这个丫头虽然捉弄人惯了,但若是真的捉弄了人便是被人拆穿也不会发火,只会撒娇卖痴蒙混过关,今次却是怒极反笑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弄清楚给云侯一个难堪,看来真的不是她捉弄世孙将他带下湖水的。

    心中已有把握,江洛修便没什么好烦心,只要能证明宝贝女儿只是单纯的救命恩人,依照云侯的秉性,这件事便算过去了。云侯执掌夏兰朝五大金矿区,云家生意各行各业遍布大陆,已是富可敌国,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,京都之内还没有人敢真的触怒云家,云侯子息单薄,独子早逝,如今云家只剩世孙云世礼这一根体弱多病的独苗,这些年云侯将这独孙捧若至宝,乃是云家的底线,但凡有人敢伤这孩子分毫,云侯势必不会罢休。云侯若是与左相府反目,饶是权倾朝野的左相江洛修也难免头疼,眼下危机解除,他该想想怎么弥补自己的宝贝女儿才是。